偌大的世界，何謂生活?

黑髮青年看著眼前藍色櫻花樹下，那個佇立的人影，他的思考停滯。

"是楓嗎?你終於來了啊!"

"老......師?"

眼前的男人溫柔的熟悉微笑，慈愛的眼神倒映出他現在的容貌，那張臉龐並不算俊俏，年歲在他的臉上刻畫了皺紋，卻是他們這些學生們最喜歡的面容。

他朝黑髮青年招招手，一如當年被教訓多次的反射神經，身體很自動就走到他面前，如同當年他還是那個身高不滿150公分的小孩，拍在腦袋上的大手觸感依舊，眼眶酸澀，隨即熱淚盈眶。

不論過多少年，他們這些在世界各有威名的學生，他這個被人讚頌的王者，在最喜歡的老師面前，他永遠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，愛哭愛笑、令人又愛又恨的頑童。

還是沒忍住相由心生的感情，他將這些年受到的痛苦委屈快樂悲傷，全部一吐為快，就像孩子對父母炫耀佳績，口吻間滿滿的撒嬌與期待。

男人始終微笑地聽著他的敘述，在他說不出來時引導他，在他情緒激動時緩和他，他才知道離開的這些年，這些孩子們過得如何，怎麼度過一次次難關，怎麼在危難中拼命掙扎出一條血路。

"既然你能來到這，那代表你已經知道月方一族的存在意義了，嗯?"

"......是的。"

"別這麼難過的表情，讓你動手的那天，我就知道你可以來到這。"

"我只是對自己總是成為身邊的人的劊子手......很不願意、很討厭......"

"因為我們都知道，你一定可以確實的了結我們的性命啊!你是一個以大局為重的孩子，不會因為個人因素而去違背命令，那怕接下來要面對的是遺臭萬年的指責，就和那孩子一樣，都是太過溫柔，所以寧可自己揹負罪孽，也不願別人痛苦。"

"老師......"

"一切都終結在我這就好，離開這裡以後，就重新生活吧!"

"老師......"

"答應我，否則我會死得更難受喔!"

"我、我答應你老師，以、以我真名起誓!"

男人拍拍因為心痛而不斷搖晃的黑髮青年那頭短髮，他知道時間要到了，是時候讓這孩子動手的時刻，讓這孩子脫離自己的陰影，展翅高飛的時候了。

他也不願意總讓這孩子當終結者，可是就本質上來說，這孩子所承繼的使命就是在正確時刻來臨時，終結所有一切，而他的心智會隨著一次次的考驗，最終達到世界的期望，結束每一個悲劇。

雖然破壞前的讀取，會讓這孩子痛苦不堪，所以那個人對於他還是嬰孩時期，破壞腦中的情感區域這件事沒有多言，讓他在未來成為受控的兵器，毀滅他們認為無法拯救的時空。

想到這他為自己的無力感慨，也為自己的無能憤怒。

站起身，男人牽著他走到藍色櫻花樹下，他知道他的肉體就埋藏在這之下，望向黑髮青年脖子上的項鍊，輕聲呼喚那曾經屬於自己的兵器。

「凱亞瑟。」

「主人......」

「這些年，辛苦你了。」

「屬下的職責，主人無須誇讚。」

「最後還是要麻煩你吶~請你和楓一起終結我，然後請你繼續為我，待在這孩子身邊，好嗎?」

「遵命，我的主人，如果......這是您的期望的話。」

「謝謝你，我知道我很任性，楓就交給你了。」

黑髮青年感覺手中多了熟悉的重量，是凱亞瑟幻化成的太刀，不是自己的款式，而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樣式，他知道，離別的時刻終究來臨了。

用手背抹過眼淚，然而宣洩過度的情感一時半刻不可能停下，淚水依舊不停滑落，男人拍拍他的腦袋，隨後向他張開雙手，最後一次擁抱眼前的孩子。

黑髮青年還是在感受到最後的溫暖片刻，忍不住嚎啕大哭，男人知道，即使他現在說出任性話，他終究會動手，不會讓自己繼續存留在這個他不該存在的世界。

最終，黑髮青年自己拉開距離，倒退三步，手中的力量開始凝聚，望著始終微笑看著他的老師，他抽抽鼻子，嚥下口水，因哭泣而沙啞的嗓音濃濃的不捨充斥。

"老師......這次真的要......說再見了......吧?"

"嗯!其他人就拜託你了，還有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體，不要太拼命，剛剛抱你發現你太瘦了，然後遇到好對象就收了，不要一直拖，知道嗎?"

"是......老師的話，我會記得的。"

"啊啊~不能看見徒媳婦或徒女婿真感傷啊!你們這些傢伙是都不打算結婚嗎?"

"......老師我知道你想逗我笑，可是現在我真的笑不出來。"

"被你發現了，因為老師我啊!想在最後，是看著你笑著送我走啊!之前你就哭得稀里嘩啦梨花帶淚的，好歹最後一程讓我看見你的笑容啊!楓。"

"梨花帶淚是女人在用的但我是男的阿老師......"

黑髮青年用力深呼吸讓自己不要那麼悲傷，回想著以往能讓他大爆笑的回憶。

抬起頭，這或許是他這一生中，笑得最溫柔、最悲痛、最難捨的弧度，但是也是最燦爛的微笑，帶著混雜許多感情。

黑髮青年雙手將凱亞瑟舉過頭，力量蓄勢待發。

男人目光隨著纏繞著力量的刀鋒移動，看著眼前盡全力露出笑容的黑髮青年，他這才發現不知不覺，當年的男孩長大了，成長得比他還高大，還俊美的男人。

帶著欣慰與滿足的笑容，他朝黑髮青年點頭。

"來吧!"

"老師，再見了，再也、不見了。"

揮刀。

劈下的光芒吞噬眼前微笑的面孔與藍色櫻花樹，隨後青藍色的火焰蔓延開來，燃燒整個草地，黑髮青年用瀏海遮住眼瞳，太刀半拿半拖得轉身，朝來的黑洞走去。

踏入黑洞時， 黑髮青年終究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焚燒著他的老師，那熊熊燃燒的青色火焰，連同曾經的回憶與眷戀的孺慕，都焚毀在這片青色火焰中。

咬著牙忍住心臟的絞痛，他喃喃幾字，離開這個即將崩毀的空間。

"謝謝你，再也不見了，我最愛的景老師。"